Squeezers

约稿可私信。

【欣风雪雨】瘾(下)










——孔雪儿在她身上种下了瘾,她无法逃离。








8




孔雪儿是成瘾物。


虞书欣曾经见过一个远房叔叔喜欢那些东西,为了一点大麻来家里哀求,曾经也算文质彬彬的男人,尊严尽失地跪在地上,只为了那点钱来满足他的瘾,活的没了人样,成了被毒品控制的动物。那还是虞书欣很小的时候了,她记得父亲把钱丢在地上,买了个和男人的一刀两断再无来往,那男人像狗一样的,她自小就不屑于这类人,那年来自海外的鸦片依旧在国土里肆虐,人人在烟雾中失了自我,父亲也说,中国再这样下去,怕是也要废了。


虞书欣最是热爱自我,不然也不会连父亲的安排都要违逆,她追求自由,却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在一人身上自己为自己套上了枷锁。




她爱着孔雪儿,那是些一夜之间突然明白了的感情,之前还懵懂无知,偏在一日内成长为了真正的大人,初尝禁果,食髓乏味,以至于第二天,纵欲过度的孔雪儿软着身子起床,望着在床头托着脑袋看了她许久的虞书欣,好半天才哑了声:“……你怎么还没走?”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虞书欣不仅没走,还为她端来了一份早饭。


虞大小姐亲手煮的面条,滋味不想再提,孔雪儿吸溜着糊成一坨的面,又在心底里感受着些名为无措的情绪。


是面太咸了,咸到她不停的喝水,大小姐不知是放了多少盐,她自己可能也没尝过,孔雪儿没法落了大小姐的面子,还得保持微笑着继续吃,虞书欣就这么眸子亮闪闪地望着她吃,一言不发。


但她的眼神中有憧憬,有欣喜,有渴望,有恋慕,清澈的像汪泉水。


这太沉重,以至于孔雪儿分不清究竟是嘴里的面比较磨人,还是虞书欣的眼神更让她倍感折磨。




她又会在虞书欣那些温顺与体贴的目光中失神,只在腰酸背痛都鲜明地在身体里流窜时,才会心里暗骂一句虞书欣的不知节制。




9




虞书欣是真的不知节制。


孔雪儿很快地就意识到这一点,她是才尝过肉味的小老虎,越发粘着孔雪儿不肯放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孔雪儿身边,她们在厨房里做,在沙发上做,在卧室,在客厅,昼夜不分,黑白颠倒。更多的时候虞书欣喜欢拖她出门,本爱宅在家里的金丝雀被她带出了牢笼,她们去晒太阳,听音乐剧,看虞书欣画画。虞书欣为她画了很多画,能给外人看的,以及只能她俩私下分享的。


虞书欣软磨硬泡地求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然后架起画架,把斜阳下的美丽书在纸里,画了一半之后没定力的小孩子就忍不住,小跑过来蹭了蹭孔雪儿的鼻尖,之后又成了这间房间常发生的老剧情。


那些挣扎与算计反倒是成了笑话,孔雪儿没资格拒绝她。再退一步说的话,她得承认,她也不想拒绝她。


没有谁会在这般干净透明的恋慕中不沉沦下去。


即使未来是已知的结局。


大人物们都对此乐见其成,她便像是从上苍偷来了一点时光,这让她格外地胆战心惊,又更多的自惭形秽,虞书欣实在是太干净,总连接近都会让她觉得脏到了虞书欣。


她是什么人,是婊子,是舞女,是大人物们的玩物,是被追捧出来的虚假,是不配拥有灵魂的空洞玩偶。可虞书欣不一样,她真实又热切地活着,纯粹又明媚。


每一天她都希望一觉睡醒虞书欣可以离开她,每一天她都害怕睁眼时虞书欣已经离开她,她怕虞书欣对她失了新鲜感,又变本加厉的用各种方式勾引着虞书欣,她对虞书欣予取予求,小朋友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受着先进文化的教育,她提过的什么姿势她们都试过,被她弄到腿软的时间不在少数,难得的也会觉得可悲,毕竟她可以挽留虞书欣,可以赠与虞书欣的,也只有这么些不堪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一切都结束的准备,就像她本来也可以称得上平淡简单的生活,也会在一场战争后完全变味,她早已经习惯了在风雨飘零中活的像棵随风摇曳的杂草,她还是她自己,是大上海滩的头牌舞女,是在大人物间游刃有余的精致玩偶。




直到有一天,孔雪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吸烟了。




10




那一天,她和虞书欣大吵了一架,毫无理由地就爆发了矛盾,虞家的保镖守在门外,虞老爷还是发现了女儿这段时间的异常,她让虞书欣赶紧回家,可虞书欣就是死都不肯走,握着拳头说这就回家以死相逼,把一切都摊牌,告诉虞老爷她想永远和孔雪儿在一起。


这是可以说出口的事吗?


为着永远这个词,孔雪儿几乎是气的快要笑出声。


大小姐天真到近乎愚蠢,这让孔雪儿越发无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才可以说服倔成一头牛的虞书欣,好半天才摇着大小姐的胳膊:“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搞错了什么,我们本来就只是玩玩的关系。”


曾经不是没人和她说过永远,但那都是些太久选的回忆,久远到孔雪儿已经快要记不起,她的家人与她说过,于是家人们在一场空袭中逝去,她唯一的朋友与她说过,再见她时,她的胸前插着一把刀,衣衫褴褛地倒在了血泊里。


再后来就是记不清面容的男人们在床上说,他们当笑话说,孔雪儿也就当笑话听,永远这个词本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虞小姐却说的庄重,严肃到像在教堂,对着神父宣誓。


胸口的钝击感是可以无视的,所以孔雪儿依旧可以狠下心肠,她说虞书欣,你懂什么呢?


“虞书欣,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不懂我们这些小人物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在这世间活下去,不懂这份温暖对于孔雪儿来说又是怎样的折磨,不懂她在黑暗中呆的太久太久,那些像是真正活着的光亮,对她来说又是多么的无法直视。


“虞书欣,你走吧。”


求你了,虞书欣。




但虞书欣什么都没说,她不是能被孔雪儿的泪水击倒的人,即使孔雪儿还没发现她自己在哭。虞书欣总在不该聪慧的地方表现得过于聪慧,不该敏感的时候感触到一起,她感同身受孔雪儿的挣扎与无奈,怀着颗悲天悯人的心,她什么都懂,身披金色铠甲,是位真正的金光闪闪的小骑士。


她自信过度,觉得她可以从那片无际的黑暗里救出孔雪儿。


但孔雪儿知晓,没有人可以拯救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虞书欣。




11




虞书欣还是回去了,被亲自赶来的父亲带了回去,用着刀枪棍炮,无人可以反抗。男人临走前看了眼孔雪儿,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孔雪儿却难得没为这份威胁而恐惧,她八面玲珑的本能失了原有的效力,只恍惚地看着门想,虞书欣,她终于还是走了。




上海滩又变得风雨飘摇起来,日本军方开始施压,逼着这些国破的权贵们表态,臣服或者灭亡,只有两条道路可选。


臆造的伊甸园脆弱不堪一击,虞老爷的相亲计划就此搁浅,老虎倦了也会打盹,他想把虞书欣送回意大利,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


虞书欣却怎么也不肯,她被虞老爷关在房间里,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爹表演,这次打感情牌也不行,说过了就以死相逼,反正腿长在自己身上,她又本来就天生任性。


说得多了还学会了和大军阀谈条件。


让我走也可以,行,把孔雪儿带上。


面对日本人一整支军队都可以谈笑风生的上海滩大军阀无可奈何,彼时的上海滩已经经历了几轮洗牌,谁都做不到独善其身,紧张的氛围一点点地渗透整个上海滩,人们失去了寻欢作乐的念头,孔雪儿拒绝了一切的邀约,门可罗雀,她的名字逐渐地从社交圈消失,很快地又有新的漂亮的女人取代了她的地位。


这圈子就是这样,人来人往的,似她这般的人替代品太多,本相熟的男人们在她身上吃了几次瘪也就甩手而去,到后来连掌握信息的渠道都尽数失去,只隐隐约约听说虞老爷不肯臣服,不愿把上海滩的盐路交给日本人,与侵略者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连带着手下的地盘都受了不小的冲击,又听说在此之前虞老爷已经把虞书欣送出了国,这好歹地让孔雪儿放心了点,她像是在那个虞书欣离去的瞬间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兴趣,也可能到这时她才发现,她本就对这世界没多少兴趣,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过回之前的日子,可是经历过阳光的人就会越发厌恶黑暗,她再也做不到展现那些旁若无人的笑脸,做不到讨好与曲意逢迎,懒洋洋地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着虞书欣给她画的画,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是虞书欣把她惯坏了。




孔雪儿后知后觉。




12




所以她不知道,再一次在家里看见虞书欣又是怎样的意外与惊喜,虞书欣从一楼的窗户翻进来,一时间她还以为家里遭了贼,从沙发底下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枪,那是很久之前某次意外之后的战利品,是贪生怕死的女人为自己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等她走到窗前,看见了灰头土脸的大小姐,虞书欣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揉得皱巴巴,露出了明朗又轻快的笑意和她抱怨:“老爷子居然还想打晕我,把我塞麻袋弄走,他也不想想我是谁,他能对付得了我?”


虞书欣得意洋洋,一张小嘴叭叭叭的说,孔雪儿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些什么,置身在满脸的不可置信里。


“他根本不知道我也有私房钱,我也可以买机票。”


虞书欣可能真的是个蠢货。


“走不走?”


身后是孔雪儿在上海奋斗了两三年的名利,是她华丽的衣服,她金贵的珠宝,她贵重的地产,她精美的牢笼。


身前是一无所有的虞书欣。


“走。”


孔雪儿只用了一秒就做下了决定。


如果故事能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或许她们也可以在意大利的街头接吻,在西西里岛的小屋中做爱,在罗马的教堂听上帝的赞歌,抛下风雨与飘摇,抛下过有的一切。


然而世间最可惜之事就是没有如果。




枪响了。




13




孔雪儿还会记得一些事,比如说她第一次见八爷是在那个狭窄的街道,她最好的朋友倒在血泊中,衣衫破碎,身下狼藉,死的毫无尊严。


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她的眼神满是惊艳,但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异性,只是在评测一件优秀的货物,八爷问她想不想报仇,想报仇就跟他走。


她那时跪在地上,仰望着八爷伸出的手,也会觉得自己有一秒看见了新的人生。


那些不堪的、丑露的、低贱的、却又让她有幸遇到虞书欣的新生。


八爷是个成功的商人,最擅长的就是投机倒把,眼光很毒,孔雪儿也不愧是一件优秀的货物,她很快地成了上海滩的头牌,心够狠,够聪明,也够听话,她是枚好用的棋子,为八爷获得了更多的利益,但是男人倒也没想到,当时的无心栽柳,如今也可以为他带来鲜花。


自誉为拯救者的男人站在孔雪儿身后,一声枪响只是警告,顺势投靠了日本人的大老板也没想过,孔雪儿身为诱饵,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惊喜,他今天来本只是想拿孔雪儿威胁或者劝诱即将登机的虞书欣,连他自己都不抱太大的希望,像是孔雪儿这样的人可以控制住虞书欣,可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虞书欣就这么自投罗网。


那是份天大的功劳,日本人和他许诺了许多,隔岸观火的侵略者最是擅长用利益引诱被侵略者内斗,坐收渔翁之利,可被权欲控制了头脑的人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他只是用枪指着虞书欣:“过来。”




所有的梦在一瞬间破碎是什么滋味呢?


后来的孔雪儿,已经没有余裕去想这些了。




她成绩不好,命也不好,生在战争年代,书没读几天就没了家,这辈子也念不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种诗。




命运总爱开些无情的玩笑,在一切棋盘走向美好结局时,再来一句将军。


孔雪儿背对着八爷,看着虞书欣因为震惊瞪大的双眼,偏又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想到她那个朋友,八爷为她找到了那个被下半身支配的流氓,那个连人都称不上的畜生跪在地上,而她拿着那把手枪,在八爷面前开了枪。


是八爷亲手教的枪法。


看着痛哭流涕的畜生脑浆与鲜血一块炸开,她的心里只剩下快感。


亲手粘上鲜血真的会让人沉沦下去,她知道八爷要的就是这些,却在这份天大的勾引里,步步走在安排好的路上。




男人得意久了也会忘记自己养出的不是家养的猫咪,纵使她藏了利爪,抹上胭脂,也依旧是凶恶的猫科动物。




孔雪儿紧了紧手中的枪支,还是那次杀了流氓后的纪念品,她已经很久没试过扣动扳机,但她转身,然后对自己发誓,这一定是她枪法最好的一次。




枪声响了两次,非专业出身的枪手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逃离同归于尽的命运。




至于西西里岛的阳光,孔雪儿在意识模糊之前看着冲过来的虞书欣想,她看见了虞书欣飘落的泪。


那么有关意大利的光,她早已经看见了。




14




虞军阀的士兵姗姗来迟。


只看见了虞小姐哭到泪崩的背影。




“如果不是生在这个年代的话,她是不是也能开心的哭,开心的笑,成为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




没有人能回答她。


1948年的中国依旧风雨飘摇,1948年的爱国份子们也还在为了守住每一分底线而努力,1948年的上海滩死了一位舞女。


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1938年,虞书欣撕毁了去意大利的机票。


她站在坟前,撑起黑色的伞,冲着身旁的人说:“我不想走了。”




1948年的虞书欣一步步走回了这个夜色繁华的上海滩,她接过了孔雪儿的那把枪,端正了头顶五角红星的帽子。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她走在静谧的街道上,走进灯红酒绿的歌厅。




孔雪儿在她身上种下了瘾,她无法逃离。




END






因为没有发糖所以BE了!(X)




因为那个年代的故事就是不能HE啊!(✓)




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虞大小姐参加革命,真是伟光正的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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