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queezers

约稿可私信。

【歆璐】春



一、


王秭歆做了一个梦。

她这些天睡觉时甚少做梦,曾经倒是多梦少眠,饱受困扰。

然而自从迈过了人生的某个坎,当初遥望时觉得目不可及、坎坷荆棘的东西,在心中暗暗发誓哪怕是去消磨一生的时光也得走过它,可凑近了又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无望的事,远没有她为自己建下的心理预期强大,她往前迈开了腿,面前的洪水猛兽慢慢慌不择路地翻开了肚皮,她的打持久战还未能打到持久,还在逃离的拦路羊驼回头看了看她,终还是心软,亲昵地蹭了蹭鼻尖,所有一切的苦难又尽数淹没在了无声的温柔里。

后来与杨可璐聊天的时候,王秭歆会捏着拳头说,杨可璐也不过是纸老虎。

苦尽甘来没那么容易也是真的,那时候不理不睬的杨可璐看起来多可怕啊,王秭歆已经在心里绝望了,没人的地方哭了多少回了,把找回杨可璐的时间以年开始预想了,结果没过几个月,就看见那人脸上的那点冰全化成了水,冷淡的面具也戴不牢了,都是年岁不大的小孩子,根本没人拥有承担他人善意还不为所动的城府。

王秭歆心里的大魔王其实就是只佯装凶恶的小羊驼,她人生里的那个坎迈的总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一些,以至于王女士偷偷地得寸进尺,还想着非得满世界都说一遍她赢得了多重要的宝物,向全世界炫耀一遍她是多么的幸运才能得到这份回应,队友们纷纷怀着吃糖的心情又不堪其扰,最后还是被杨小姐无奈地领回了家去。

但王秭歆是知道的,虽然她总自夸自己是大长腿,才能跨过杨小姐所构造的层层堡垒,然而所有成功的原因都不是无迹可寻,只有包容与温柔可以战胜一切心底的桎梏与枷锁,那是杨可璐最细碎无声的东西,却也尽数地被她偷偷赠与了王秭歆。

如果时光可以保留在那个时候多好啊。

新年的时候,王秭歆也开始想这件事。

她又开始少眠、多梦,这几个月养成的良好睡眠习惯又没了踪迹,抱着玩偶时或许还会睡得熟一些,但梦总是不可避免的,好的、坏的,有杨可璐在的,没杨可璐在的。

她总梦到自己养了只刺猬,好不容易照顾的熟悉了些,突然刺猬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尖锐的刺重新竖了起来,她的手指被戳的血淋淋的,又是疼又是固执地不肯放手。

十指连心,再到最后疼的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忘不了她的小刺猬。

那点担忧与无法言说的焦虑偏成了午夜的梦魇,她与杨可璐在这个特殊的疫情里相隔两地,在这些无望又看不到结束边界的日子里惶惶不可终日,杨可璐又是那种最麻烦的人,越是不安越会掩藏,故作轻松时才最是焦虑,王秭歆知道却又不能当作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一句轻飘飘的加油都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另一种悲哀,她被迫小心翼翼地呵护杨可璐心中的花瓣,杨可璐知道她的担忧,她也知道杨可璐知道她的担忧,但她们每日甚少聊这些事,在虚假的轻松里似乎就真的能度过糟糕的每一天。

毕竟没人想把生活演成总戚戚苦苦的八点档。

也只有午夜梦醒,魑魅魍魉全在梦里打了个转,王秭歆才能坦诚地与共享杨可璐那份焦虑的自己和解。

没错,她的担忧与日俱增,她的沉默全发泄在了梦里,可她最大的愤怒来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到最后也只是颓然的叹了口气。

既然醒都醒了,王秭歆轻手轻脚地去客厅拿走了爸爸的手机,她笨拙的拿着自己的手机搜索晚安短信的格式,删删减减,好不容易才把每夜一条的短信发了出去。

灾难面前无能为力,幸好还剩下些事让她力所能及。


第二天,看见杨可璐的口袋房间开始表达疑惑:为什么会有两条晚安信息呢?

是系统出BUG了吗?

王秭歆无声的笑。

或许只是因为还有个人半夜做噩梦惊醒了吧。


二、


三月份疫情转好,资本家广芭即使暂时还是不能开剧场,现在也还是陆陆续续的安排它的员工们抓紧时间开工。

杨可璐自然还是不能出门,她一边做着KEEP一边和王秭歆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这场漫长的灾难。

那时候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太多,杨可璐不再担忧没有肉吃,不用走十四公里去买菜,不必因为自己的城市受了太多的苦难而共情般的痛苦,也不会再在心里担心着假如自己染上了病,又该如何安慰王秭歆这个死脑筋。她不属于乐观主义的人,于是总会想得太多,若是给王秭歆知道她脑补的那些事,一定会被生气的同事骂死,杨可璐在心底打了个寒颤,立志绝不和她说这些事。

好在一切最坏的情况都没有发生,武汉的人民们从孔洞里窥到了光亮,便也有了想要往前走的力气,杨可璐与王秭歆说着也想回去跳公演了,想看看新宿舍了,想粉丝了。

杨可璐总是这样的,明明只是一句想你,偏要在舌尖转十八个弯,给自己找百八十个理由也不肯直接说出口,偏要把小孩子的别扭与依赖全都融入那点微不可察里。


  好在王秭歆在这方面无疑是个聪明人,也或许只是在面对杨可璐的事上,她的敏锐与洞察力从来不会少一丝半点,找了个给杨可璐看看新中心的理由,也才到中心没多久的人就打开视频,把她们未来的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都好好的拍给杨可璐看。


  原本是约好年后一起来整理两人好不容易住在一起的小窝,但现下也没关系,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王秭歆拿着刚刚快递来的家具一件件地指给杨可璐看,要把这个衣柜放在这,收纳盒放在那,然后这面墙上可以贴两人的照片,两人的玩偶便放在窗台上。


  她说的起劲,兴致勃勃地非要给到时候回来的杨可璐一个惊喜。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如果你换一个方向来看的话,似乎等待也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就如同杨可璐那时候等她一样。


  杨可璐在等待她的那些日子也是一样的心情吗?王秭歆说着说着又不免多愁善感,那是段无论在她或者在杨可璐的人生中都无法抹灭的日子,杨可璐也会像她一样,坐在房间里看着那些准备好的玩偶,看着她们一起的回忆,然后在心中一天天的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吗?


  世界仿佛又在这一个瞬间被施展了奇妙的魔法,那些曾经从来无法感同身受的心情,即使再努力也不能感受到的孤独与思念又换了个角度出现在了王秭歆的人生里。


  她知道,那时候的杨可璐一定也是这样的,会在发呆的每个刹那都被思念淹没,会一遍一遍地想着对方的名字,即使现在的她们正在视频,正在说着话,但是无法拥有牵手的触感,无法感受拥抱的温度,无法面对面的看着她,王秭歆在那些思念的同时又微妙地感激起了这次短暂的别离,至少她比杨可璐幸运的多,她知道杨可璐会回来,并且一定会马上就回来,是上天赐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也感同身受从不开口的杨可璐的那段苦尽甘来。


  “我等你回来。”


  无论过了多久都会等你。


  王秭歆郑重的和屏幕对面的杨可璐说着,思念通过现代科技化作电子音,跨越山与水、翻过几千里的青空,也会尽数的传达进杨可璐的心底。


  三、


  18年到19年的那段时间,杨可璐其实从没有和王秭歆表达她的思念。


  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仿佛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从身体里摘除出了王秭歆这个选项,她这人总是这样,重要的事甚少表达,能说出来的都是些轻松又不给人带来负担的玩笑话,王秭歆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她也能走进杨可璐的内心里去看看到底有点什么,怕是得在个大型迷宫里怎么也绕不出来。


  她照常的读书,照样的过着学生应有的三点一线的生活,考试、成绩,人的割离感又总突如其来,那些在剧场里的梦,仿佛一夜之间反倒是成了王秭歆的虚幻。


  无论怎么说,生活仿佛又归于了平凡。


  没有了那些舞台上的汗水,少了灯光的汇聚,但也再没有被关注时的不安,被误解与攻击时的泪水和无奈。


  家人曾经和她聊过关于舞台与学习的事,人生总是有舍便有得,老一辈大抵是这样,安稳是大人们之间永恒不变的话题,况且王秭歆年纪还小,她的未来自然还有无数的选择。


  差一点就被说服了,在被描述未来的瞬间,在名为现实的压力背负在肩膀上,在她的生活变得规律,不再昼夜颠倒的三点一线的生活。


  有那么一段时间,王秭歆像是浮在了空中的漫游者,她的真实换作了其他,但也没什么不好,当一切的生活都走向了正轨时,就会发现人生的得过且过也是另一条道路。


  后来王秭歆曾与农燕萍聊起这段时间的事,她不太敢和杨可璐说,总认为一直守着她回来的骑士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擅自穿上盔甲的骑士其实内里还是那么珍贵的易碎品,和落在地上的泪水一般,如果不小心的呵护,一定会成为碎裂在地上的锋利的玻璃渣。


  她与她们的队长说,但是也总会回忆起一起下班时是与杨可璐一起的,总能记起杨可璐喝奶茶时,会习惯于把第一口给她喝,会记得每个熬夜排练的瞬间,杨可璐与她共同练习一支舞,她们互相帮着对方抠动作,于是排练室里长达几个小时的反复练习也变得不那么难熬,汗水与泪水都成了有意义的东西,在舞台的灯光下,总会有一种这才是未来的错觉。


  她说,可能杨可璐就是她从空中落下的锚。


  王秭歆总能记起降落的位置,在空中漂浮的久了,也总会记起她要回来,她得回来。


  她得回去。


  王秭歆与父母说,与农燕萍说,与队友们说,就是不与杨可璐说。


  那些还未能完成的承诺从来都是没有意义的深渊,她无法再拿轻飘飘的话语哄骗杨可璐,便只能在一次次的誓言里冲自己发誓。


  面对杨可璐的事上,王秭歆一直是聪明人,她知道杨可璐在ktv唱的歌,她知道杨可璐在中心一直一个人住,她还知道杨可璐一个人会失眠,她看杨可璐的房间,知道杨可璐过得昼夜颠倒偏又不与她说,杨可璐甚至还在她生日的零点给她打了电话。


  那她便要在杨可璐生诞的时候也给她写信,要在每一天每一天的日子里记得她要找回杨可璐。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从原来的无所顾忌变得小心翼翼,会从轻松自然变成需要算计。


  那王秭歆便不在意一次次地去倾尽全力,维系她与杨可璐之间那根其实已经脆弱易断的线。


  家人会把一切的利弊都摆在王秭歆的面前,人气啊学业啊大环境啊未来啊那些东西。


  王秭歆算不了那么多东西,她所有的算计都用在怎么抓住杨可璐以及怎么让杨可璐都抓住她了。


  “我得回去。”


  她说的坚定。


  因为总还有一个人等着她。


  “我需要回去。”


  而人生的路从来不是被尺丈量着行走,至少荆棘之下还有羁绊与梦伴着王秭歆的固执,一同偏执而行。


  四、


  有那么一段时间,杨可璐爱上了打游戏。


  手游居多,网上出名的各款手游都能在她的手机里看见app界面,杨可璐自觉自己天赋还行,不论什么游戏都打得不错,除了抽卡类实在是完全靠脸,其余的技术活她都能玩的有声有色。


  或许什么时候在广芭干不下去的话,也能辞职去做个游戏主播。


  这么自嘲的想着这事时她正一个人在宿舍,打开手游就开始峡谷里奔跑着拿人头。


  当然杨可璐也不会承认她的高段位是因为她练习的多,每天没日没夜的玩,从睡醒开始打到深夜三四点,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昼夜颠倒的打发时间。


  闲暇时间这种东西,会有觉得它越多越好的人,就总还有希望它过得再快点的人存在。


  与王秭歆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嫌时间过得太快的,特别是得知她要离开的时候开始,每天都像从哪里偷来的那样谨慎呵护,可时钟的秒钟总还滴滴答答的转,接着是分针,是时针,日历上的日子一天天的就那么过去了,然后就是送别了。


  又好像总是这样,杨可璐的朋友总会离去,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别开生面的诅咒,又在这种近乎命运的处刑下无路可走,被动又消极的干脆封闭了所有的交友程序。


  只有游戏里的时间仿佛才是静止的,一局二三十分钟,玩的再烂也会不断重启,再糟糕的故事也能回到原点,英雄们又重新回到了水晶中,就像这个世界也是如此美好的一成不变。


  杨可璐从来也不会与王秭歆说她的这些事,不会说她总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关上灯,如果不去主动闭眼的话,失眠的困扰便也就不会出现。


  都过去之后往回看的话,那些独自一人的日子似乎又变得没那么重要起来,只要没人看得见就也没人会发现她的颓废,只要她不去主动说,王秭歆就不会察觉到她的不舍与思念。


  可王秭歆还是察觉到了,明明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内里的敏感又像是初春的树,是杨可璐藏也藏不住的在那生根发芽,再到她打开游戏时看见了王秭歆的头像也出现在了好友栏上,女孩子近乎是小心翼翼地发来了交友申请,杨可璐抿了抿嘴,最终还是点了确认。


  又会觉得有些事是真的逃不掉,她逃不了王秭歆的束缚就如同射手见到了刺客,一级甲遇到了98K。


  当等待成了与人分享的事物的话,便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再后来的时候,杨可璐终于肯与王秭歆说几句实话。


  王秭歆小心翼翼地问她等了多久。


  那可太久了啊。


  久到种的植物长出了小苗,广芭的食堂阿姨换了两三个,有人走有人来,板凳长的愈发肥硕。


  王秭歆在那个普通的日子里又出现在了杨可璐的面前,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满脸的疲惫与喜悦。


  杨可璐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又终于在那一刻回到了原点,重新在胸腔里怦然的开始跳动。


  惊喜与更多没来由的委屈也迟了太久的回到了杨可璐的灵魂,她像是个其实被冻结了快一年的木偶,直到那天的阳光伴随着王秭歆的笑一起洒在了她的脸上,才慢悠悠的、生锈一样的重新开始的转动。


  “那可真是太久了。”


  杨可璐低低的叹了口气,所有的沉重便尽数淹没在了时间的深海里。


  五、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是王秭歆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的道理。


  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别离不会是橡皮擦随意就能擦掉的痕迹,而是用墨水笔在白纸上涂抹的一笔又一笔,是刻在灵魂里的一段不美妙的回忆,时间的隔阂像是道跨不过的深渊,她在这头,而杨可璐远在那头。


  王炯义问她有没有后悔过,那是在杨可璐又一次躲开王秭歆的时候。


  杨可璐这个人,连躲避这件事都做的格外刻意,做不到不留痕迹,又学不会轻飘飘地表现出普通与不在意。


  王秭歆去排练室杨可璐就离开排练室,王秭歆去打饭就看见杨可璐端着碗快步离去,王炯义看着一个人在角落里叹气的王秭歆也跟着叹气,这就像是披着童话故事外皮的灰色喜剧,冒险家历经千难万苦终于打败了所有的阻拦者,她去拯救她的公主,结果发现她的公主才是这场游戏最大的BOSS。


  拼尽一切的跑回来是否又变得毫无意义了起来呢?


  王秭歆站在跑道上努力地奔跑,杨可璐便在前方一步步的逃,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成了一场没有赢家的拉锯战,她跑的近一点了杨可璐就会离得更远点,这世界成了无限循环的怪圈,冒险家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陷入了另一个上帝给予的骗局。


  “她是不是讨厌我?”


  王秭歆没回答王炯义的问题,反倒是偏着头问,那段时间的她为了重新回到舞台上,每天都在排练室里复习着舞为了跟上大家的步子,大滴大滴打在地上的汗水似乎成了她回来的所有意义。


  “那肯定是没有的,可璐就算是讨厌所有人都不会讨厌你。”


  只有关于这一点王炯义可以深信不疑。


  只是杨可璐有些变了而已。


  你看这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会有变化,以为不会开花的种子也会生出小苗,许久不见的板凳又长大了很多,广芭食堂的阿姨换成了王秭歆完全不认识的人,时间它实在是过得太快了些,能把坚硬的钻石腐蚀成灰,自然也能把她的杨可璐变成如今这幅少言寡语的模样。


  “我也认为她没有讨厌我。”


  但是唯独爱与羁绊是不会变的,至少在不被杨可璐讨厌这一点上,王秭歆有着比起所有人加起来都更要多的自信。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六、


  小时候有跟着家里的哥哥去抓小兔子,王秭歆那时候还小,正是好动的年纪,就看见哥哥蹲在兔子洞外一动都不动,没一会儿她就没耐心了,嘟囔着小兔子为什么还不出来。


  但是每只小动物都有着同款的易受惊吓,只有最是狡诈最有耐心的猎人,才可以驯服那些长了尖锐的牙实则又满身柔软的小生物。


  八月的时候,杨可璐因为持续的失眠住进了隔壁的五人间。她与王秭歆之间还是老样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终于不是看见都会立刻回避的程度了,会逐渐地习惯了中心多了王秭歆的存在,但又会在她再主动往前走的时候立刻被吓得离得更远。


  她自己在心里把这定义为PTSD,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她是不讨厌王秭歆的接近的,至少心里一直是这么想,但是身体又会本能的逃跑,就像只受过伤的小动物看见让她受伤的利器,总也忘不了那些等待而不得结果的无望。


  日子得过且过,反应迟缓的小动物直到重逢王秭歆的那一刻起才知道自己原来自己曾经受了伤,那些靠着冷漠也挡不住的由孤独组成的寂寞藏在杨可璐的体内,又会在王秭歆每一次出现时宣誓着它们的存在。


  她觉得这对努力回来的王秭歆不公平,但是却也不知道怎么来应对她,看着王秭歆纠葛的表情她也会暗自跟着纠葛,可是长达一年的分离又让她变得实在太不爱说话了,也实在是太消极了,面对所有的靠近都放弃式的逃避,闭上眼睛来解决一切未解的难题。


  王秭歆是世上最难解的方程式,是数学考试中最后的那道附加题,杨可璐的计算能力没那么好,只在看着王秭歆一次次靠近又远离的拉扯中独自的陪着她一起叹气。


  她为什么就不能知难而退呢?


  有一次她也这么问农燕萍。队友总都是操心过多的队友,会看着尴尬的局面,无能为力偏又想出一份力。


  那你又真的希望和王秭歆形同陌路吗?


  那杨可璐自然也是不想的,天知道她到底等了多久才把王秭歆等回来,重逢的那天又有多么的惊喜。


  “但是可能远离我才是为她好也说不准。”


  思维走进了死胡同,一意孤行地想让王秭歆过得更好点,受了身边朋友都会离开的奇怪诅咒的杨可璐本就不该再呆在王秭歆身边,她那么外向又温柔的人,一定会交到更多更好的朋友。


  “什么样的事才是让王秭歆觉得好的事,这个标准只有王秭歆自己才能决定。”


  连农燕萍都为着杨可璐的固执而无奈了。


  同样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杨可璐又哪来的自信能定义王秭歆的人生。


  手机游戏里的小人还在孜孜不倦的打着怪,好友栏里王秭歆的头像亮在一旁,就连不断重启的游戏世界也在告诉杨可璐,不论她喜欢上什么东西,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凑巧的懂了她所有的悲伤与爱。


  七、


  生日的时候,收到了王秭歆送来的很好睡的枕头。


  躺在王秭歆的枕头上治好了杨可璐那之前长久的失眠,她自然不会告诉王秭歆那是因为枕头上有了王秭歆的味道,会让她在被孤独吞噬之前,感觉到这片黑暗之外的一些别的东西。把一切都归功于枕头的杨可璐也从没说过这事,谁曾想就看到王秭歆小心翼翼地把礼物塞给了她,仿佛还怕她拒绝似的在那支支吾吾:“只是觉得这样的话,就算哪天你又回去一个人住了也能睡得着。”


  王秭歆不知道的,一个人睡的话,再给杨可璐一百个好用的枕头也没有什么意义。


  午夜的梦魇从某一天开始就消失了,被抛下的恐惧也逐渐地消融在了更温暖的气味里。


  杨可璐没有告诉过王秭歆她洗发水的味道很好闻,以至于很久之后的有一天,她才知道王秭歆也有偷偷买她同款的洗发水,结果还买成了别的东西。


  她每天睁开眼时都能看到王秭歆在那准备着早饭,朋友们总有着别的事要做,偌大的宿舍里又仿佛只剩下了她与王秭歆。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她突如其来地又回忆起了太久远之前,她与王秭歆的那些约定。


  那是所有一切的拉扯都不存在的日子,她们可以一起无所顾忌的哭,一起开开心心的笑,她与王秭歆因为一部鬼片而被吓得搂在一起,又在那些快乐中约定了一起出去玩,一起住同一间,女孩子的约定总是像星星那样多,而那时候的日子又是无所畏惧的,少年人总无畏无惧,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觉得一切都能在努力之后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许久之后,那点自信几乎都要散去了,现实才是荒诞不经的哑剧,受了伤的小兔子一路逃到了她自己的世界,关闭了与外界相连的一切。


  可是——、


  是不是没有美好的结局只是因为努力的还不够呢?


  也会在每个清晨见到王秭歆时这么自己问自己,杨可璐自然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只是王秭歆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她是最有耐心的猎人,守在杨可璐每个可能会路过的洞口,拿着美食与拥抱在一次次地诱惑她出去。


  半夜生病时都能看见王秭歆亮闪闪的眼,担忧与关心都鲜明的写在了王秭歆的眸子里。


  王秭歆从来不会掩饰她的目光,以至于那些骤然闯进杨可璐身体里的阳光也就显得不那么猝不及防,她像是在温水上被王秭歆慢慢煮着的可怜青蛙,这一刻又因为生病失去了所有的免疫力,连腿脚都是软的,被王秭歆扶着出门上了计程车,一路去了医院,于是连别的免疫力也失去了,就看见王秭歆在那一个人忙活,独自一人站在她在心里好不容易铸成的脆弱堡垒之外,轻轻松松地就兵临城下。


  身体的一切警惕都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杨可璐打着吊瓶,听着王秭歆在旁边温声细语地说着医生的嘱咐。


  那时候的王秭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杨可璐在心底偷偷的与她自己说。


  算了吧。


  要不就算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就再试一次吧。


  八、


  后来王秭歆评价她与杨可璐的关系,就用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七个字。


  杨可璐也是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王秭歆还会在那些日子里自己给自己写苦情信与日记,还会自己鼓励自己。


  她觉得王秭歆那副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爱,非要王秭歆把日记本也交出来,王秭歆自然是不愿意,两人打打闹闹地又笑成了一团,磕研所集体路过停下脚步开始展开磕研工作,被护短的王秭歆全哄离开。


  那是苦尽甘来之前的王秭歆很难想到的未来,第一顺位这几个字变得太过沉重,她很少去问,只在王偲越每每冲过去抱住杨可璐的时候,才会在一旁自怨自艾。


  她的自怨自艾都被写进了日记本里,至少在杨可璐面前总还是那个乐观积极的王秭歆。


  然而那段时间的大家恰巧都回去了,整个房里又只剩下了杨可璐与王秭歆,王秭歆给杨可璐种的小草浇完水,回头时又看见了杨可璐的目光。


  隐忍又探究的,夹杂着清晨时的第一抹光,一道落在了王秭歆的身上。


  杨可璐看着王秭歆的脸,看她额前的碎发,看她黑曜石般亮闪闪的眼,看她抿起的唇,刻着深邃的线条,又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王秭歆在很久没见的这个早晨,似乎真的长成了靠谱又沉稳的大人。


  之前的重逢似乎到现在为止才真正地扎下了根,她看着王秭歆被盯得不明所以的表情,又在心里暗暗的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王秭歆也会有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概是今天的天气太好了,也可能是谁都不在的宿舍充斥着自由的味道,小草长的正好,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广州九月份的天还是那么的热,王秭歆的下颚渗出了细小的汗水。


  杨可璐又在这一分这一秒很想摸摸王秭歆的下巴,就像是挠自家的大狗狗那样。


  愧疚与怜爱,喜欢和不安,那些纠葛而又复杂的情绪,需要用尽所有计算才能维持的关系,长达快一年的孤独与自闭,似乎又在这场清晨的自然风中尽数的消失不见。


  “王秭歆。”


  杨可璐甚少喊王秭歆的全名,三个字咬下来认真地又仿佛是在做什么宣誓。


  王秭歆。


  杨可璐说。


  这句话迟到的太久,也是杨可璐欠了这个人太久。


  “欢迎回来。”


  还有谢谢。


  谢谢你一直不放手。


  


  九、


  


  十月的时候,王秭歆收到了来自杨可璐的生日回礼。


  开始时被队友们起哄说让她期待杨可璐的礼物时,王秭歆通通都认为是大家在开玩笑。


  杨可璐这个人有多直男她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杨可璐根本不是会送别人礼物的人,她在心里与自己做了一整个月的心理建设,就算杨可璐不给她买礼物甚至忘了她的生日都没关系,至少杨可璐现在愿意和她说话,又可以一起看电影玩游戏,已经是曾经的王秭歆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与杨可璐的故事实在是太长了,充斥着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戏剧性,就像是一段段注定会错开的时间,以至于王秭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其实才是什么苦情游戏的主角人物。


  然而不善言辞的杨可璐送了她一条手链,送了她一个小羊。


  她努力喜欢着杨可璐所有喜欢的乐队,喜欢着杨可璐所有喜欢的衣服,喜欢着杨可璐所有喜欢的游戏。她本认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机缘巧合,然而最期待的手链摆在了面前,到底是把它定义为缘分还是爱屋及乌呢,一时间受宠若惊的王秭歆似乎不知道怎么选择。


  路过的小乔看着在那捂着嘴又哭又笑的王秭歆,因为她的不争气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直男开窍真是不得了。


  王秭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了,在此之前又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上的泪水,杨可璐又被她弄的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先把礼物都给王秭歆还是帮她擦眼泪,只是念叨着哎你别哭啊。


  王秭歆才不理她,抽抽噎噎地就把这些时候的委屈和不甘心全都放进了泪水里,哭着哭着杨可璐干脆也跟着哭,总还有那些同样的孤独与寂寞,像是两个彼此想要靠近又不小心成了磁场同极的灵魂,直到此刻才能与这个世界和解。


  “我现在是你的第一顺位了吗?”


  “当然是,一直都是。”


  “我们现在可以重新开始吗?”


  “我们从来都没有结束过啊。”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杨可璐?”


  “难道我不许你喜欢我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王秭歆破涕为笑,她揉揉眼睛说:“对啊杨可璐,我好喜欢你啊,你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我还是要说,那就是我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啊。”


  或许可以从我与你的生命中的初遇算起。


  


  十、


  三月中的日子,武汉的封禁还没有结束,外省倒是一切都转好了,隔离七七八八地在缓慢拆除,一场席卷全国的灾难终于走向了好转,城市又找回了它原有的活力。


  王秭歆正在为着即将到来的云公演排练,杨可璐还没回来,但是数着武汉每天的治愈人数大概也快到了再见的时候,王秭歆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武汉的近况,她从排练室回来之后继续研究她们的新宿舍,一会儿摸着下巴将柜子挪到东边,一会儿又将椅子搬到了西边,杨可璐在视频那边无奈地喊着王秭歆你别折腾了,上了一天课还是早点睡吧,王秭歆不理她,直到从她的床上摸出来两个玩偶,把她的两只小羊都摆在了柜子顶,才算是结束了今天的折腾。


  “这样比较显眼。”


  她转过头来和杨可璐说。


  就算是说收拾宿舍给杨可璐一个惊喜也不是这么折腾的,杨可璐几乎是要为王秭歆的孩子气笑出了声,偏又看她开心的模样说不出别的,只能把那些跟着她一道的开心偷偷藏了起来不给王秭歆发现,可不能让她再得意忘形下去,不然明天又会被忍不住炫耀的王秭歆和每个人说,然后在GNZ48流传出最少八个版本的添油加醋的故事。


  杨可璐顺着王秭歆指着的角度看去,小羊们都换上了春天穿的新衣服,脸朝着门坐在了一块,中间特地留了个空,也在等着它们的小浣熊回家。


  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又像是有小花也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在杨可璐的心中应时的绽放。她的心突然又柔软成了春日的湖水,被这份来自春日的温柔与王秭歆的笑一并融化。


  “王秭歆。”


  杨可璐终于也跟着笑的弯了眉眼。


  春天到了,鲜花开了。


  记得好好的照顾自己,还有好好的等我回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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