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queezers

【欣风雪雨】概率倍反（ch1）

一、

 

 

虞书欣还未从车站出来，就开始自己和自己发脾气。

 

C镇的交通并不发达，飞机到不了的地儿，高铁没通，她只能一路坐着绿皮晃悠，火车在铁轨上一节一节的过，整节冰冷的金属列车像是条老迈残喘的蛇，慢吞吞的，她离开上海时身上那点轻快的气息很快地就被这慢到惊人的速度研磨，辗转几层之后又成了丧家犬般的晦气。

 

丧家犬。

 

说实话，虞书欣很不想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

 

事实该是她从那个压抑的地方逃出生天，而不是在这听着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与毫无自知之明的交谈声在那打架。

 

不受管教的小孩子在她脚边嬉戏打闹，她忍了很久想说这里是我的座位，请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然而能和小孩子置什么气，他们的家长只会事不关己的坐在对面嗑瓜子。

 

咔嚓咔嚓，一声声地挑逗着虞书欣的神经。

 

她戴着sony最新款的耳机，上衣的一枚纽扣都能买对面的中年妇女一身，她与这里的世界格格不入，像是贸然闯进来的异端者，这份自觉并不能让虞书欣有稍许欣喜。

 

赵小棠的声音在耳机里变成了电子音：“你说你一个大小姐，来我们这小地方遭什么罪。”

 

女人的声音透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虞书欣没好气地反驳：“我想来就来，谁管得了我。”

 

“是是是，您一个财阀的大小姐，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算我多嘴，房子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镇中心，独栋小别墅，怎么样，够意思吧。”

 

“别说了，我三点到，记得来接我。”

 

赵小棠嘴上话不好听，做事却是利索，也不是不知道虞书欣家最近发生了点什么事，总之就是忍无可忍的虞大小姐在家里大闹了一阵，玩起了离家出走的把戏。

 

“我说，你明年都要十八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赵小棠嚼着口香糖开车，边握着方向盘边还管不住嘴，都以为虞书欣只是和以前一样耍耍脾气就回去了，没曾想大小姐自己一个人闷不做声办了转学手续，从她那家贵族精英制的高中转到了赵小棠在的这个小破镇。

 

当然，赵小棠能呆的地方也不可能说是破，她们北京那片儿军区大院的长辈们不知什么毛病，都爱把家里的子弟往偏远地区丢，等成年了再接回去，美名其曰找个地方锻炼。

 

虞书欣不接她话，戴个耳机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重金属轰鸣声快要震破耳膜，只能看见赵小棠的嘴在那一张一合。

 

这无疑让虞书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游戏，那点初到陌生地方的疏离感总算少了些。

 

赵小棠是和虞书欣一块长大的，两家官商联合许久，打着筋还能连起骨的那种交情，往上算几代搞不好还能扯出点联姻关系，勉勉强强算个远房亲戚。

 

做姐妹的自然不能由着虞书欣在外闹腾，比起让她不知在哪个狐朋狗友家鬼混，来C镇这所镇高中好歹也算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该有的样，反正就她们这种人，会不会去高考暂且不说，哪怕成绩考出个明晃晃的零，去国外镀个金回来，踩着家里铺好的路，照样是精英人生。

 

“哎我说，你和家里闹段时间就得了啊，听我的，权当来我这散个心，等老爷子消了气就回去。”

 

哪有在这折腾久了的道理，赵小棠摘了虞书欣的耳机冲她吼。

 

耳边一半还是蝎子乐队在嘶嚎着I will be there, I will be there，另一半是赵小棠在喋喋不休。

 

“转学手续也帮你办好了，明天就去学校报道，当然你不去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就走个形式，给你找的高二最好的班，虽然肯定比不过你们那些又是法国又是伦敦留学回来的老师。”

 

 

“我不想回去。”

 

虞书欣打断了赵小棠的自说自话。

 

她看着赵小棠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又重复了遍：“我不想回去。”

 

 

*

 

 

高二其实已经很少有转学生来了，普通的学生们都在这个时间段感受到了名为人生的压力，极少有在这个人生阶段还到处乱窜换学习环境的学生，正常人的人生走的大多是循规蹈矩，从读书到考大学，再到找工作结婚。

 

赵小棠插着口袋领着虞书欣来学校参观。

 

启航高中，寄托了办校者对未来的美好祝愿。

 

全中国可能有十分之一的学校都叫这个名字，把行李箱放回房子里的虞书欣一路无言，只听赵小棠在前面边走边谈。

 

这是校门，据说还是大院里哪个搞教育的大家题的字，这里是教学楼，别看外面看起来不起眼，里面设施都还不错，食堂的话第三窗口的菜最好吃，几个部长的夫人们受不了儿子天天来这吃糠喝粥，又不敢被发现发配来锻炼的年轻人还自配个厨师，干脆让平日里都在做国宴的师傅来这所破学校应聘，可谓是千古奇谈。

 

赵小棠说起这个笑话时可开心，一想到那位小有名气的厨师在这做食堂饭就高兴，虞书欣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可乐的，但她也跟着笑了笑，不扫赵小棠的面子。

 

来往三三两两的学生看见赵小棠都会打个招呼，有的熟悉点的还会喊声棠姐好，老师也会冲着赵小棠点点头，眼看着赵小棠在这混的还不错，颇有一副地头蛇的架势。

 

启航高中是这样的，当地最好的中学，靠钱进来的如赵小棠虞书欣这样的人有，更多的还是寒窗苦读多年，想进来受更好的教育，更有甚者这个年纪就早早地懂了那些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法则，进学校最大的目的就是交友，讨好几位纨绔子弟，进行一场没有本钱的投资，日后踏上社会可以往更高的层次迈上第一步。

 

这两类人在这间学校里并不和谐的融在了一起，有权有势的希望孩子在普通的成长环境里多分沉淀，不至于过早地染上京圈官二代富二代那点出格的恶习，没权没势的又成了前者耀武扬威的基石，共同撑起了启航高中里这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

 

“反正也没什么意思，你班里的人我也都打了招呼，按照你的意思没说你是谁，就说了是我选房表妹，再说你这样的人也不存在被谁欺负了，逛完这你要累了想回就回，不累的话我们就去shopping，这边奢侈品店还是开了几家，全靠张家王家那几个败家子养活。”

 

赵小棠还想给虞书欣介绍介绍张家王家那两兄弟在C镇做过什么大事，钞票点烟都是小场面，女朋友一打一打的换，和大过年的小商品市场批发一样。

 

虞书欣却揉了揉太阳穴，舟车劳顿，一晚上没睡好，再加上家里那点狗屁倒灶的破事，她也确实有些累了。

 

赵小棠那辆大红色的跑车停在学校后的停车场。两人且聊且行的往那边慢悠悠地走，等穿过了整个操场，上课铃响，空旷的地界只剩下了赵小棠和虞书欣这俩顽劣学生。

 

赵小棠满不在乎地甩着自己的车钥匙，银色的钥匙圈在阳光下绕着圆弧，以一圈一亮的频率在虞书欣眼里反射着刺目的光。

 

“那我等会儿自己去玩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打我电话。”

 

虞书欣乖巧地应了声，她的满身疲惫好歹让她松下了身上的倒刺，没什么力气的看着钥匙扣闪光，一番折腾下来只想好好回去睡一觉，至于有什么其他的事，都可以留给明天再说。

 

只是当她舒服地眯起眼，又看见了蹲在停车场那块的女孩子，穿着启航高中的校服，烫卷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

 

明明是这个点了，女孩子却没回去上课，在那不知道做些什么，虞书欣刚想问赵小棠这又是哪家逃课的小姐，就看见她一向好脾气的朋友罕见的皱了皱眉。

 

“别理她。”

 

赵小棠的语气仿佛是在形容什么不可回收垃圾。

 

 

“脏。”

 

 

TBC